我们需要《心灵奇旅》
陆一
2021-03-15
作为皮克斯出品、明年极有可能摘得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的电影，它的首日排片量仅有 2.7%，比起同期上映的《晴雅集》《温暖的抱抱》等电影，这个份额少得可怜。可上映后，电影口碑炸裂，豆瓣开分 9.3，凭借众多“自来水”的安利展开逆袭，不仅排片量上涨，票房也超过了 2.5 亿，但分数也下降到了 8.9。然而，事实上不出意外，它依旧是 2020 年评分最高的院线电影。原因并不是它多完美、多正确，而是我们真的太需要它了。与 3 年前《寻梦环游记》谈论“死亡”的主题相比，《心灵奇旅》的主题同样宏大而深刻，它谈论的是“生命的意义”，故事却讲得举重若轻。片中重要的人物其实只有两个人——“不想死”和“不想生”。他是一个中学的音乐老师，平时的工作就是教一群“熊孩子”演奏音乐，无聊而乏味，人生一眼可以望到头。乔伊打心底不愿过这样的生活，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真正的爵士音乐人。虽然屡屡碰壁，但是乔伊却从未放弃，坚持认为“我生来就是要演奏”。终于，凭借努力，他通过了一次难得的面试机会，成功成为了自己一直喜爱的爵士乐队的钢琴手。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演奏机会触手可及，自己的一生就为了这一天。他不能死，必须回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和目标，而这时，死后的他遇到了“不想生”。而所谓“生之来处”是所有灵魂在来到地球之前所呆的地方。在这里无数灵魂被塑造出不同的性格和爱好，最重要的是获得火花（Spark），才能最终得到地球通行证。可是二十二却是一个“老大难”，他迟迟没有找到自己的火花，他对一切都没有兴趣、也毫无激情，他早已“了解地球的一切”，压根不想前往。这两个人阴差阳错碰到一起，让我们看到对待人生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——一个执念目标，所有的激情、喜悦、关注力都系在一件事上；一个毫无目标，对一切都感到没意思、无意义，逃避而厌弃。如此看来，两个人最大的差别在于“目标”。那么，生命的意义就是拥有目标并且实现它吗？经历了一番波折，乔伊的灵魂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，且顺利地参与了爵士乐队的的演出，他的演奏获得了全场的喝彩与掌声，连一直不支持理解的母亲也终于认同了他。一阵从未有过的虚无涌上心头，甚至他满脸困惑地望着身边的爵士音乐人发出疑问：“就这样？”完成一组加班N个晚上的项目，得到了渴望已久的职位......往往在短暂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之后，很快心中只会萦绕一个念头——“接下来我要做什么？”继续努力，完成更大的项目，得到更高的职位......?在这个走不出去的莫比乌斯环中，人开始变得像机器，无论是人生的意义，还是幸福的答案，都变得更加面目模糊。皮克斯动画工作室创始人埃德·卡特姆也有同样的疑问：“自皮克斯成立以来，我几乎一直都在总裁的职位上，我热爱皮克斯，也热爱皮克斯的每一条理念。尽管如此，我不得不承认，那个目标曾是我职业生涯的全部，而目标实现了，我所谓的职业生涯也到了尽头，人生就这样了吗？”而答案也放进了这个故事里。乔伊对面的爵士音乐人讲述了一个故事：在生之来处，常常可以看到“迷失的灵魂”，他们陷入某种“执念”，无法抽离，灵魂成为一个巨大迷离的黑色怪物。例如影片中，每日盯着电脑上的数字，一心赚钱的基金经理。目标成为了人生的全部，导致最终目标成为执念，我们反而成为了目标的奴隶，结果失去了人生。没实现时，痛苦；快实现时，焦虑；没达到预期时，不满；最终完成时，空虚。「苦的根源并不在于感到悲伤或疼痛，也不在于感觉一切没有意义。苦真正的根源就在于一味“追求”主观感受这件事，不管追求的是什么，都会让人陷入持续的紧张、困惑和不满之中。」我们总在追逐、加速，拼命前往目的地，却往往忘记观看沿途的风景。当二十二进入到乔伊的身体，真正来到地球时候，才第一次发现“活着真好”。而这并不是因为他寻找到了伟大的梦想，或是非要达成的目标。这些芝麻小事简直太习以为常，可是恰恰是这些鸡毛蒜皮才支撑起了人生。写下“生而为人，对不起”的太宰治，选择以自杀结束了生命，而让他愿意“多活一下”的正是看似微不足道的日常——“我本想这个冬日就去死的，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，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，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。”而这份“热情”也许只是一片雪花、一杯热茶，一个拥抱，是漫无目的的走路，是抬头仰望的天空......在当下的片刻让你感受到生命的喜悦与美好，不必去探寻生命的复杂的意义，存在即是意义，生活也从来不再别处，只在于每一个现在。其实这部影片最让我感触的不是“不想死”的乔伊，也不是“不想生”的二十二。原来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兽医，可是因为女儿生病，被现实压垮，他只好去学习了更便宜的理发，成为了一名普通的理发师。但是他并不因此心生怨念与痛苦，反而努力生活，把理发的工作做得不错，每天为了家庭和生计忙忙碌碌，也开心满足。不知为何，他让我想起了《飞屋环游记》的卡尔，他和妻子的梦想是一起去南美洲的“仙境瀑布”探险，可是生活却屡屡遭遇变故，最后直到妻子去世，梦想也没实现。可是卡尔与妻子一起度过这相爱相伴的一生已经是最珍贵的了。生活中大部分人，可能并不像乔伊一样有一个炙热的音乐梦，又有着实现梦想的才华与运气，可能更多的人没有雄心壮志、也没有过人才能，所谓梦想往往便在生活的无常与重压被无情碾碎。这也正是文章开头，我说“我们真的太需要它了”的原因。刚刚过去的2020年“多灾多难”，几乎每一个人都感受到生活的艰辛与不易，并非是个体的不作为、不努力，而是在时代和大环境之下，每一个人只得努力奔跑才能留在原地。如今“成功学”泛滥，到处在贩卖焦虑，人生的意义与价值变得如此单一而扁平。在金字塔型的社会结构中，注定待在顶层的是少数派，可是所有的世俗的教条都在让人们往上爬，然而造成的结果却是「内卷」。当二十二因“平凡小事”而感到生命的快活时，却遭到了否定与批判，他的灵魂陷入了迷茫，耳边都是无法停止的指责：在“向上努力，追逐成功”的主流价值观中，也该有一种声音告诉人们：平凡并不可耻，不代表失败，更不是罪过。接受平凡，并不代表混吃等死，碌碌无为，相反，认清平凡，才能够放下焦虑，更好地去感受生活。所有过去一年都在拼尽全力的成年人，不仅仅该总结“过去一年我完成了多少工作”、“取得了多少成就”，“赚了多少钱”，也应当问问自己有多少瞬间是感受到真正的快乐，又有哪些时刻让你感觉到自己在真正的活着。当我们为小小的六便士日夜操劳时，也该拥有抬头看见月亮的快乐。春有百花秋有月 ，夏有凉风冬有雪 ，若无闲事挂心头 ，便是人间好时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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